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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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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記

“不是說...救兵嗎...”

謝驚堂蹲在山地上拔雜草, 細細的小草屍體已經躺了一地,而這位草地殺手顯然等得已經有些崩潰了:“為什麽還沒到!”

一旁靠在大樹下的雲嬈托著臉昏昏欲睡,姬諺瞟了一眼困倦不堪的少女, 連忙對謝驚堂比“噓”:“小點聲, 應該就快到了。他老人家動作慢,你體諒些。”

明鵲坐在不遠處運功凝氣, 聞聲睜開眼向天邊看去, 只見隱隱的紅色地氣之中透出一抹彩霞翻滾,是仙人臨世之兆,瞧著確實是要到了。

聽姬諺的口氣, “救兵”不止一個, 但聯想到他從昆侖天來, 明鵲多多少少心內也有了猜測。

果不其然, 沒過多久, 伴隨著清風卷地, 草木搖曳, 一團祥雲自紅色地氣之中從容地緩緩現出, 上頭乘著的幾個人,同她想象中大差不差——

“驚t鵲姐姐!”寧茴一著地就朝她撲了過來,抱了個滿懷, “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呀~”

明鵲被她撲的渾身一僵,生疏而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陳詢在後頭笑斥著:“寧茴!回來, 別老往驚鵲姑娘身上貼!”

謝驚堂一看見陳詢,臉拉得比驢還長, 整個白皙的印堂都隱隱發黑了。

一旁才斯斯文文下了彩玉的方菱則同雲嬈手拉著手, 笑瞇瞇地說點女孩子間的體己話。

白止徽這次倒是沒穿狐裘,但整了個不知什麽鳥羽做出來的、十分華麗的白羽織金薄披風在身上, 看著還是一派貴氣——如果忽略他被風吹得倒披的淩亂衣衫的話。

他一邊狼狽地脫披風,一邊抱怨:“這裏怎麽這麽熱,不是才三月嗎!”

“問前輩都說了這裏比較熱,你偏要臭美穿這麽件披風,熱不死你!”寧茴嘲笑道。

“你有沒有良心!要不是為了陪你,我才不來這鳥不拉...”貴公子的教養讓白止徽吐不出最後的那個字,“天天聽你說話,本公子都變粗俗了!”

寧茴做鬼臉:“哪裏逼著你要來了?跟著本姑娘過來,還沒說你是跟屁蟲呢!”

兩個人一到地方就開始拌嘴,也真是久違的熱鬧。姬諺看著這兩個小孩似的,覺得一對比下來連雲嬈和謝驚堂仿佛都成熟了許多,無奈地笑著沖問逍遙搖搖頭:“前輩在昆侖墟過得如何?瞧著似乎是很開心啊。”

問逍遙俊美的臉龐上掛起神秘兮兮的笑:“確實過得不錯,還知道了不少宗門秘辛,有空同你說說。”

自千機崎城一別之後,小隊眾人沒想到還能借此機會再次相見,各自激動地敘了一盞茶時間的舊後,就一同往虞山的深處去。

雲嬈好奇:“問逍遙前輩是怎麽把你們帶出來的?”

幾人的說辭基本一致:“無非就是歷練的借口而已。宗內沒什麽大事的時候,師尊也不太愛管我們的去向。”

唯獨白止徽說的是和他爹鬧矛盾了,左右也不想呆在宗門裏,所以一收到問前輩的傳音,就幹脆和寧茴他們一起趕過來了。

謝驚堂同雲嬈、方茴落在後頭,瞧見前頭昆侖墟那兩個人一左一右把明鵲夾在中間說話,氣氛熱鬧的很,一口氣哽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十分不是滋味。

雲嬈慢悠悠道:“你說你這是何必呢,阿鵲姐姐性子怎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吃軟不吃硬。你也不想想,到底是誰喜歡誰?你還這樣同她拉臉,現在好了,話都說不上,你仔細被他人捷足先登。”

方菱一開始還聽得有些雲裏霧裏,但見雲嬈的眼睛一直瞟著明鵲的方向,聯系到在螣蛇陣中的各種表現,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也跟著點頭道:

“驚鵲姑娘瞧著性子雖冷,但心地是很好的。我們宗裏也有師兄弟歡喜小姑娘的,賣乖示好一個不落,十八般武藝統統展示出來,追求姑娘,最緊要的還是‘沒臉沒皮’四個字。若是動不動置氣,她只怕覺得你不穩重呢,要不你也試試,表現得溫柔、直接些?”

謝驚堂沈默,謝驚堂作心理鬥爭,謝驚堂憋得臉都紅了,還是有些拉不下臉。

這輩子他還從來沒有討好過什麽人!怎麽到了明鵲身上,就連連吃癟!

“我覺得小菱說得有點道理,你不若做得再明顯些呢?你瞧瞧人家陳詢,又穩重,又主動,又有恰到好處的羞赧。我瞧你先前誤會姬諺的時候,不是挺會賣巧裝乖的嗎,怎麽現在一心梗個脖子就是硬莽?”雲嬈激他。

謝驚堂:“......”

那時候和現在能一樣嗎!當時明鵲把他當小孩子,他才那副作派,現在她顯然同那時不是一個想法了,那套怎麽還能用?

雲嬈卻像是有讀心術似的,冷不丁道:“她不把你當小孩子是好事,只是她如今也沒有把你當完全的男人來看,與其這樣不上不下,不如幹脆將事情做絕,讓她認識到你是個有競爭力、有擔當、能負責的男人,和你在一起不用考慮其他,不是嗎?”

讓她認識到...他是個“男人”?

謝驚堂怔怔楞在原地,有些迷惘。

“這些等你有空再想,先過來聽計劃。”雲嬈又恢覆了先前沒心沒肺的樣子,拉了他一把,“現在最緊要的還是這座膚山的事。”

也是。謝驚堂甩甩腦袋,將亂七八糟的念頭都先甩出去,三步並作兩步,往前蹭到了問逍遙和姬諺的身邊。

姬諺手中正拿著一張似乎是自己做出來的簡陋虞山地圖,給周圍的一圈好奇寶寶們講解著:

“關於這件事的大致情況,問前輩在來的路上應該就給你們講過了吧?包括突然出現的山,還有虞山居民眾口一致的說辭?”

一圈人紛紛點頭。

姬諺點點頭:“眾所周知,這三座山的地氣有各自的特性,比如虞山的地氣就非常炎熱,等閑人根本無法靠近,更不要說登上虞山。而這座所謂‘膚山’周圍的淡藍色地氣,則更像一層守衛那座山的屏障,並不是想進去就能進去得了的。”

問逍遙點點頭:“應該是有一條專門的通道,只要解開一些亂七八糟的謎題,就可以進入那座山啦!”

“前輩說得不錯。”姬諺的手指在簡陋的地圖上劃了一下,一條靈力勾勒出的紅線就在上頭浮現了出來,“前幾日我在此處周旋打聽,勉強在一戶老先生那裏打聽出了一條大致的道路。”

明鵲的視線順著紅線一路往上攀,發現這條路是從他們現在所處的半山腰通向山頂的道路。這條紅線在山頂處戛然而止,然後有一條細細的箭頭以垂直往下的姿態在紙上橫斜而出,血淋淋地筆直利落。

她眉頭微皺:“到了山頂之後,要赤手空拳從山頂跳下去?”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愕然地擡起頭。

赤手空拳是什麽意思?是指不能禦劍,不能作防護,不能使憑虛術?

姬諺緩緩掃視了他們一圈,然後吐出了一個很殘忍的字。

“是。”

“我試過了,只有從上方自由下落,才是進入那座山的唯一方法。如果禦劍或是使用了憑虛術,都會被淡藍色地氣屏障給直接彈開。”

“不是,什麽意思?”白止徽懵了,“這可是虞山,那座什麽鬼膚山那麽矮,這麽高的落差,沒有任何防護真的不會直接摔死嗎?”

姬諺搖搖頭,再次吐出了三個很殘忍的字。

“不知道。”

他又還沒跳過,怎麽知道會不會死!

眾人:“......”

不是,大哥,你真的不是在拿我們的性命開玩笑嗎?

問逍遙被一群小輩如喪考妣的神情逗得直樂:“你們別怕,還有我呢...”

嗯?問逍遙前輩靠譜起來了?

這個想法還沒成型,就被他的後半句話直接打散了:“...我應該不會死,到時候我會給你們收屍的,放心吧!”

眾人:“......”到底是誰還對這個不著調的老頭抱有一絲信任...

“先上去吧,山間的黑夜不安全,盡量不要留在野外過夜,記得在路上留意有沒有可以借住的人家。”明鵲微微嘆了一口氣,似乎也覺得有些棘手。

眾人一時間都是點頭。

......

登山路途倒是不難,有憑虛術相助,半飛半走,也是輕松的很。

虞山上頭比較炎熱,小蟲子之類也格外得多,又尤其喜歡往味道香甜的地方鉆,身上習慣帶些香包的女孩子們都被周圍陰魂不散的小飛蟲煩得不堪其擾,往前一看,卻發現無論是空中飛的還是地上爬的,似乎到了明鵲身邊都繞道走。

方菱見狀仔細觀察了一會,臉上漸漸浮起疑惑之色來。

她常年在野外采集草藥,也略通些動物之間的行為與“語言”。明鵲身邊的那些蟲子,瞧著不太像是對她沒興趣,反倒是...害怕?

那些蟲子害怕她?

“好羨慕鵲姐姐那種體質啊,似乎不招小蟲子呢。”寧茴倒沒看出什麽不對勁,只是轉頭眼巴巴道,“方菱,你有沒有什麽驅蟲的香包啊?”

“有的。”方菱低下頭,從袖袋中找出了幾個裝著驅蟲靈草的香囊分發給大家。

她一邊翻找,一邊想。先前在螣蛇陣那個村子中,明鵲與趙靈婆那條巨蛇對峙時,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真有人的血能夠天生克蛇毒嗎?如果說那行黑血是蛇口中流出來的血,那她的血又流到哪裏去了?

比蛇毒還要毒的血...以她所知,只有經過千萬種t奇毒淬煉過的血才能做到了。

可是,她記得,那可是五毒魔族的煉血密法,怎麽可能出現在一個散仙身上?

散仙...魔族...

她眉頭微皺,深深地瞧了明鵲的背影一眼,又溫和地低下眼去。

明鵲並沒有註意到來自身後的打量,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為了抄近道而走的山路上,有些疑惑地望著上方的天空。

整個天空都被赤色的地氣籠罩著,從中隱隱透出稀薄的暮色。

他們明明是晌午會和的,不至於才行了這麽點路就到了傍晚時分吧?難道是因為登山登得太專心了,沒註意時間?

“我們爬多久了?累死了!我真是作孽,幹嘛要跟過來啊!”後頭隱隱傳來白止徽的抱怨聲。

寧茴笑他:“撐死了也左右不過一個時辰,何至於就累死了?看來以後要叫白宮主給你多練練體能。”

明鵲微微皺眉——看來她的感覺不是錯的,左右不過一個時辰,怎麽可能天就近暮色了呢?

這個地方不對。

他們也許是踩中誰設在這裏的陣法了。畢竟山間有仙家大族居住,指不定就是哪位不想被發現的隱居世族設在這裏的。

她環視了一圈四周,悄悄從袖間放出了一只半掌大小的金眼蟾蜍,讓其順著沒膝的草叢溜了出去,當作留在此地的印記。

金眼蟾蜍乖順地攀上了他們後頭的一棵大樹,明鵲餘光瞟了它一眼,就自若地向著山上提步而去。

又大約半個時辰過去。

“我怎麽感覺這個天越來越黑了。”謝驚堂冷不丁道,“地氣都變成暗紅色了。”

“好像是。”陳詢握上了腰側的劍柄,警惕地環視了一圈,“左右不過一個半時辰,天怎麽會黑?如果天黑了,以我們的速度,不可能到不了山頂啊。”

寧茴環視了周圍一圈,搓了搓隔壁:“欸,夜晚的虞山好可怕,白天也沒覺得有多嚇人,怎麽一到晚上,這地氣就跟血霧似的,還又熱又悶。”

眾人明顯都發現了不對勁,隊伍的腳步暫時停下,默契地圍成一圈,警惕著周圍的種種動靜。

就在這樣的靜默之中,眾人身前不遠處的大樹上,突然傳出了一聲微弱的蛙鳴。

明鵲的眼神猛然變得銳利起來,於此同時,她的身體裏湧出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叫她連表情都扭曲了一下。

...她的蟾蜍死了。因為是用她的血養大的,通感相連,痛成這樣,多半是死的極慘了。

在死之前,它給她傳遞了最後一次訊號。

原本在他們後頭的樹,怎麽會跑到前頭去呢?

明鵲神色微沈,朝著那棵樹徑直走過去,卻見吊在樹梢上頭的,赫然是一張完整的金眼蟾蜍皮。足趾上的皮膚像是被什麽東西粘在了樹皮上頭,難舍難分,皮下的骨頭和血肉統統不見了,看上去實在是瘆人得很。

仔細看去,周圍壓根沒有起風,那樹的枝葉卻平白簌簌晃動,樹皮上的紋路緩緩流淌,就像是軟體動物蠕動那樣,那金眼蟾蜍的皮膚就一點點溶解在這蠕動之中,仿佛是被樹吸收了進去,最明顯的反應在於,這根枝椏變得越來越粗壯,從三指粗細,逐漸變成了成人手腕粗細。

“你小心些。”問逍遙施施然帶笑的聲音從後方響起來,像是早有預見一樣提醒她,“它不好對付。”

“是嗎。”

明鵲用一句不像問句的語氣回答了問逍遙的話,聲音平靜甚至有些太輕,不知是在對誰說,又或者是喃喃自語。

下一秒,她卻一把擡起手,生生折斷了那根吊著金眼蟾蜍皮的樹枝。

那根樹枝折斷的聲音非常奇怪,幾乎就像是折斷人的骨頭的聲音,折斷的截面也並不是普通的木制紋理,而是一片鮮紅的肉樣也似,在接觸到空氣的一瞬間,就結成了硬質。樹葉無風自動,發出巨大的摩擦聲,就像是人在痛呼,又像是在呼朋引伴一樣,發出詭異的笑聲。

那根被折斷的枝椏上的樹皮紋理開始快速蠕動,緊緊地附著在了明鵲的手心上,就像是要吞掉她的皮膚一樣,緊緊地和她融為了一體。

“你別找死。”

明鵲要笑不笑地低聲道,仿佛在同這棵大樹耳語。

話音未落,她揪住了樹杈上的葉片,猛地將樹枝連帶著手心的一層皮膚狠狠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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